等待那只自以为是的“学士”，发出那声致命的“雀鸣”。

晨曦微露，天光撕开云州的夜幕，将淡金色的光辉洒满青石长街。

街市开始苏醒。

卖炊饼的老汉推着小车，早起的货郎挑着担子，车夫打着哈欠，将马车停在路边，有一搭没一搭地喂着草料。

一切都和往常的清晨没有任何区别。

钟楼的顶端，一处不起眼的飞檐之后，江寒如同一尊雕塑，俯瞰着下方这张巨大的棋盘。

他的目光平静，将每一条街道都尽收眼底。

这张用整个街区编织的大网，天衣无缝。

杀机，就藏在这人间烟火里。

时间一点点流逝，日头渐高，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。

终于，一个身影出现在街角。

那人一袭青衫，文士打扮，面容普通，丢在人堆里绝不起眼，但他走路的姿态，观察四周的眼神，都透着一股与常人迥异的警觉。

他就是“学士”。

江寒的瞳孔微微收缩，但全身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。

他知道，好戏要开场了。

“学士”并没有直接走向“黑塔”，而是在街对面的一个茶摊坐下，点了一碗清茶，慢条斯理地喝着。

他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地敲击，仿佛在欣赏街景，但眼角的余光却从未离开过“黑塔”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。

几名看似毫无关联的路人，从他身边走过时，都用极隐晦的动作接收到了指令。

很快，他们如同几滴水融入溪流，从不同的方向，朝着“黑塔”周边渗透过去。

江寒的视线，牢牢锁定了钻进暗巷的那个斥候。

那条巷子，正是第三队的埋伏点。

……

王铁是第三队的队率，此刻的他正和两个弟兄挤在一个堆满杂物的凹陷里，身上盖着破烂的草席，只留下一道缝隙观察外界。

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，渗进眼睛里，又涩又疼，但他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。

脚步声。

很轻，很稳。

一个穿着短打的汉子走了进来，那双眼睛像钩子一样，四处扫视。

他的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刀柄上。

王铁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妈的，是条硬茬子！

斥候的目光在巷子里一寸寸地扫过，甚至低头检查了地面的浮土。

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，但那种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感到一丝不安，他停下脚步，侧耳倾听，似乎想从空气的流动中捕捉到什么信号。

他离王铁的藏身之处，只有不到五步。

再让他往前走两步，只要他一掀草席，一切就都完了！

王铁的肌肉瞬间绷紧，手已经摸到了藏在身下的匕首，他旁边的两个弟兄，更是连呼吸都快要停滞。

就在这时，斥候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藏身的那个凹陷处。

眉头皱了起来，显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。

不能再等了！

王铁眼中凶光一闪。

在斥候张口示警的前一刹那，他动了！

如同一头捕食的猎豹，他从草席下一跃而出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。

左手蒲扇般猛地捂住斥候的嘴，巨大的力量让对方的惊呼声变成了一声沉闷的呜咽。

与此同时，他右手里的匕首已经化作一道乌光，精准无比地从斥候的后心捅入，直没至柄！

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！

斥候的身体猛地一僵，眼中的惊骇和难以置信迅速被死气取代。

王铁没有松手，而是用身体顶着他，缓缓将他拖入阴影之中。

另外两名弟兄立刻上前，一个接住他软倒的身体，另一个则迅速用布擦去地上溅出的几滴血迹，再撒上一把浮土。

前后不过三息，巷子恢复了平静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
王铁可算松了口气，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。

他对着不远处的阴影打了个手势，表示一切搞定。

……

茶摊前，“学士”端起茶碗，将最后一口茶喝尽。

派出去的几名斥候，除了进入暗巷的那个，其余都已通过隐秘的信号回报：一切正常。

至于那个没回信的……大概是发现暗巷是条死路，从另一头绕出去了吧。

他对自己手下的能力很有信心，一个小小的据点交接，不可能出什么岔子。

过分的谨慎，有时反而会耽误大事。

他从怀中取出一个不过寸许的骨哨，造型古朴，像一只小小的雀鸟。

他将骨哨凑到唇边，轻轻一吹。

“啾——啾啾！”

三声短促而清亮的鸟鸣，穿透了市井的喧嚣，清晰地传向远方。

这，就是“雀鸣”。

信号，发出了！

江寒在钟楼顶上，听到了那声鸟鸣。

鱼儿，上钩了。

“雀鸣”响起的瞬间，云州城仿佛被投入了一颗看不见的石子，激起层层涟漪。

一个正在肉铺前剁骨头的屠夫，手上动作一顿，将带血的砍刀往案板上一插，对婆娘含糊地喊了句“出恭”，便擦了擦手，拐进了人群。

一个正在书院里教书的先生，听到窗外的鸟鸣，对学生们说了句“自习”，便放下书卷，施施然地走了出去。

青楼里，一个头牌花魁推开怀里的恩客，娇嗔着说要去补个妆，转身进入内室，再出来时，眼中已满是肃杀。

码头上，赌坊里，粮店中……一个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人，在听到信号后，都用最快的速度，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，脱离了自己原本的角色。

他们是幽神殿潜伏在云州最核心的成员，最精锐的力量。

从四面八方，如同汇入大江的溪流，朝着同一个目的地——“黑塔”，汇聚而去。

每个人脸上带着期待，他们要去领取那批足以搅动风云的“新货”，要去开启一场属于他们的盛宴。

他们丝毫没有察觉，自己每一步，都踏在通往地狱的路上。

江寒看着那些人流，看着他们一个个兴奋地走进“黑塔”那洞开的大门，就好像看着一群飞蛾，奋不顾身地扑向那团致命的火焰。

当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门后，一个伪装成小贩的部下，不紧不慢地推着自己的货车，堵住了“黑塔”的大门。

车轮与门槛发出一声轻微的摩擦声。

嘎吱。

口袋，扎紧了。

江寒抬起手，对着下方，猛地一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