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妈是个传统到骨子里的女人，一辈子都在为了别人而活。

可到头来，老公和人跑了，儿子被婆婆教成了白眼狼，自己还累出了宫颈癌。

躺在床上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，临死前她还拉着我的手，眼底满是愧疚和不舍。

「念念，妈这一辈子，只希望你们好好地。」

我妈死后，我要拿钱给她办葬礼。

却被奶奶指着鼻子破口大骂，说我为个死人乱花钱，不把钱留给弟弟！

当时我就想，我妈真蠢，为这个家忙活了一辈子，却连个葬礼都不配有！

若我是她，早就离开这个破地方，过属于自己的人生了！

后来，我被奶奶一巴掌扇晕。

再睁开眼，却发现自己穿回了二十年前。

我和我妈互换了身体。

1

床头的日历让我想明白了一切。

奶奶的一巴掌，把我打回到了二十年前，2004年十二月。

而我和妈妈互换了身体。

我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，若有所思。

如果旁边的小女孩是两岁的我。

那么肚子里的这个，就是我还未出世的坏种弟弟了。

门外传来上楼的脚步声。

伴随着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。

奶奶，哦不，我的婆婆，肯定是见我那么久没下楼洗衣服生气了。

我看了看钟，五点半，天都还没亮。

十二月的清晨，窗户上的霜都还没化。

几声粗暴而急促的开门不成的哐当声后，门外的人气急败坏。

「都是一家人锁门做什么？怕人偷你东西啊！」

我挺着个大肚子，很不习惯，不急不慢地打开了门。

眼前的这个妇人比之前看上去更加矮小，脸上的皱纹更少。

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是奶奶。

至于她看上去更矮，是因为妈妈本来就比我高许多。

她一米四几的身材，看上去有些佝偻，黑暗中乍一看就像个女巫。

「妈，是你啊。」

「刚才开门的声音那么急那么大，我还以为是讨债的来了，吓死我了！」

「下次进来记得敲门。」

婆婆白了我一眼，「就不敲，就你还要求起我来了。」

「给我下楼！洗衣服！懒死了。」

我跟着她下楼，后院一大盆衣服浸在水中。

我一摸，水冷得刺骨。

我甩了甩指尖的水，往手上吹了些热气。

以前妈就和我说过，怀我弟的时候，奶奶每天都让她干粗活。

甚至还要我妈一个孕妇伺候她老人家。

「这水太冷了，你去烧点热水来。」

「洗个衣服还要热水？我们家供不起那么娇贵的人，要用自己烧。」

甩脸完，就回自己房里躺着睡觉了。

「还说我懒，自己都睡回笼觉。」

我烧了一锅热水，把衣服洗了，唯独没洗她的。

2

她一觉睡醒，打开房门时，已经是九点钟了。

我正在楼上陪念念玩。

她上楼的脚步声比平时重，又是一样没敲门。

几件花色的湿答答的衣服扔在了我和念念的面前，扑起一股极重的馊味。

「为什么就我的衣服没洗？你什么意思？」

「哎呦，妈，你看我这记性。这几件衣服味道重，我本来说想分开洗的，洗到后面给忘了。我现在要陪念念，反正妈你也没事，就给洗了吧。」

哼完一声，她就极不情愿地捡起地上的湿衣服，气冲冲地下楼了。

我蹲在念念身前，摸着她的脸颊。

我妈和我互换身体后，她好像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了，

智力也还只停留在两岁。

「念念，以后都要听妈妈的话，别听奶奶的，知道吗？」

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。

快到饭点时，我带着念念下楼。

坐在客厅的椅子上，回想穿越以前的事，总觉得忘了什么。

突然，客厅走进了一个大汗淋漓的老人，正在用肩头的毛巾擦着汗。

「爷……」

我差点就要喊出声，眼眶不自觉地红了。

我想起来了，那个被遗忘的人，是爷爷。

爷爷是我在家唯一的安慰，可是六岁那年，他永远地离开了我。

我多少次梦见了爷爷，现在却真的再次看见他了。

公公疑惑地看着我，小心询问道：

「阿瑶，是发生什么了吗……」

我摇摇头，含着泪微笑道：

「爸，你回来了，我没事，那快坐，快吃饭了，我去端菜……」

厨房里，婆婆正在盛最后一碗菜。

总共就两碗，一碗冬瓜，一碗白菜。

「就这么点菜？」

「就这些。在农村你还想吃什么？给你做了饭就不错了，还挑三拣四。」

我想起，小时候，一个月都吃不上几次肉，每天就是地里那些蔬菜，吃到想吐……

那时我还在长身体，爷爷干完活回家那么累，妈妈还挺着大肚子。

一家四口人，就两碗蔬菜。

不吃，她就说妈妈挑三拣四，爱吃不吃。

还不让妈妈自己做饭，怕妈妈把她藏起来的腊肉炒了。

记忆里，妈妈每次都是添一小碗米饭离开饭桌到外面吃。

还经常都是吃水泡饭，因为奶奶炒的菜很重口，她从来不考虑别人。

「我不吃了。」

想到曾经的种种，心头一团火冒了上来。

3

端完菜，招呼念念乖乖吃饭，我就上楼了。

在房里还听得到她在楼下骂我，也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，没有听见其他人的声音。

良久，才听到公公说了一句：

「别说了，饭都堵不上你的嘴。」

她又朝着公公骂了几声，公公没有回应。

念念吃完饭就上楼到房间找我了。

下午，我抱着念念睡了一觉，因为早上起床洗衣服，实在太困了。

我是被念念叫醒的，小女孩趴在床沿边，轻轻地捏我脸。

「妈妈，包子，肉肉，爷爷……」

念念小小的手抓着大大的肉包，递到我嘴边。

我小心地咬了一口，包子还是热的。

「念念，你是说这是爷爷拿过来的？」

念念点点头，指了指桌上满满一袋包子。

瞬间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。

脑海中是一个老人冒着寒风，骑自行车骑了几里路为我买了包子的场景。

妈妈说过，在她最难的时候，家里只有爷爷关心她。

「妈妈，吃，包子，不哭……」

我摸摸念念的头。

「念念乖，妈妈不饿，你也吃。」

我想起了爷爷走的那个黄昏，妈妈哭得好伤心，我哭得也好伤心。

只有奶奶，装哭装着装着就笑了。

爷爷，这一次我不想你走。

我要留在这个家，为了你。

4

我本来想把孩子扼杀在肚子里。

可仔细一想，弟弟是因为从小受奶奶影响，被她宠坏了，要不然也不会变成后来那样。

最主要的是，孩子已经九个月了，而且妈妈生前很喜欢这个孩子。

我最后还是决定，留下弟弟。

十二月底的一个夜晚，我捂着肚子，痛苦地推开了公公的房门。

「爸，我快生了。」

公公即刻跑到邻居家找来了会开摩托的李大哥，把我送到了镇上的医院。

感觉就像是到阴间走了一遭。

孩子生下来的时候，护士说，是个男孩。

而后所有的亲戚和邻居都在恭喜我。

婆婆抱过孩子，笑得脸上的皱纹都皱到了一起。

和在场的所有人吹嘘她的光荣事迹：

「我就说嘛，第三个一定是个男孩。多亏了三个月前我向计划生育的人求情，我当时都给人家跪下了，我说啊，我们家一个孙子都没有，我也就一个儿子，许家不能绝后啊，那群人后来就走了。要不是我，哪来今天这个孙子啊，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」

我看得出，那些应婆婆的人都是假意赔笑敷衍的。

毕竟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拿出来讲的光鲜事。

可她就是觉得很骄傲。

妈和姐姐她们都不屑于理婆婆，只是上前问我感觉怎么样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。

5

生完孩子的第二天一早，我那在外地打工的窝囊老公也赶回来了。

到医院第一件事不是关心躺在病床上的我，而是忙着去看婆婆抱在怀里的儿子。

见到宝贝儿子的那一刻，他满眼热泪。

而我躺在床上漠然地看着这三代人的滑稽表演。

我妈当时该有多心寒啊，豁出半条命生下个儿子。

却连她心心念念的老公也不是真的在乎她。

不知过了多久，老公才看够了孩子，注意到了床上的我。

「老婆，你怎么样了，辛苦你了，给我生了个儿子。」

我摇摇头，「没事。」

婆婆听见了剜了我一眼。

「既然没什么事，今天就出院吧，我回家也是一样照顾你。」

这次，我没有像妈妈一样求她的窝囊老公。

我把头别到一边。

「我不回。」

老公许是对我说话的态度惊讶，看了看我，又看了看他妈。

半天才犹犹豫豫地开口。

「老婆，妈也是一片好意。你就是当为我考虑，省点钱，给宝宝买奶粉。」

我心想着不能丢下念念一个人在家，现在有孙子了，婆婆她只会对念念更不管不顾。

「要我回去可以。衣服你妈洗，地你妈拖，我可以帮她做饭。」

我自己做饭，婆婆就没理由藏着家里的腊肉不煮了。

老公答应了。

是邻居的李大哥坐摩托送我回家的。

婆婆也想坐，我说：「妈，你腰不好，就别坐了。万一出了什么闪失，李大哥可负不起这责。」

李大哥听了连连点头，也应和我的话。

「是啊，王婶您就听弟妹的吧，这路上颠，我怕颠着您的腰。」

老公期待地上前一步，「老婆，那我……」

「你也别坐了，扶着妈好生走回去，这样人家看到了才会说你孝顺。」

「哦。」

老公低丧着个头。

摩托车已经驶出一段路，我回头看。

婆婆拉着老公的胳膊一顿哭。

无非是恶人先告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