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确定，傻子真会来吗？”沈茜凭栏而坐，她低头摆弄着自己用指甲油精心呵护过的指甲，头也不抬，问身边丫鬟。

丫鬟答道：“昨儿春花亲自回的信，说是今日她们会如约而至。”

在沈茜对面，同样坐着一位年轻女子，论穿着打扮，她都不如沈茜精致奢华，但胜在干净整洁。

她穿着滚兔毛的粉袄，鬓上，只简简单单簪了两朵绒花，戴了一副翠玉坠子，粉黛略施。她两只手塞进暖手抄里，搭在膝上，规规矩矩坐着，和沈茜相比，一个浓艳、一个清淡，各有千秋。

她往不远处的停止那儿望着，心思全在亭子里高谈阔论的书生上，随意接沈茜的话：“沈慈孩子心性，最是野性贪玩，只是以前堂姐和堂姐夫拘着她，现在好不容易大将军同意放她出来，她一定会来的。”

她口中的堂姐、堂姐夫，不是旁人，正是沈慈的继母丁氏和平南侯沈威，这名女子虽和沈茜年纪相仿，但按辈分，她实打实地比沈茜高了一倍，是沈茜的小姨妈——丁子玖。

丁子玖虽和丁氏是一家，但她和丁氏不同，丁氏为家中嫡女，自能嫁得高门大户，可她却是庶女。

像她这样的庶女，在到了娘家后，多半会由父母选个门当户对的庶子嫁过去，一辈子都得被直系嫡长压着，难以出头。

若是长辈心疼，便会在寒门学子中，寻一个上进可靠的，低嫁过去，做个当家主母，虽说可能远不如在娘家时荣华富足，但胜在不必一辈子看人颜色。

春闱在即，很多赶考的学子，都早早地到了京城，这些学子平日除了读书做功课外，也需要一些业余消遣，于是他们便会经常举办文人会，一来交流各自读书的心得，互帮互助、共同进步；二来也能以文会友。

沈茜在给沈慈的请柬中，提的是请她来赴宴，今日在潘阳湖畔的确有一场，不过不是女眷们的，而是这些学子举办的文人宴。

说话间，陆陆续续又有小姐们到了，她们大多数和丁子玖一样，虽有丫鬟相伴，但穿着并不富贵，只是寻常绫罗绸缎而已。

庶女虽也是主，但在家中地位，却也是最差的。若是得宠也就罢了，不得宠的，也就比奴才们过得略好些，不短吃不短喝。

她们最艳羡的，就是作为嫡女的姐妹。

亭子拢共就这么大，一开始，大家还都能各自找到位置，谁也不打搅谁，但在人来得越来越多了，就显得有些拥挤了。

沈慈借故称赵骞是男客，不便和内宅女眷们太过接近，把他留在马车上，单独领着春花到时，正好撞见沈茜和一名小姐争执。

与其说是一名，倒不如说，她被群起攻之、成为众矢之的，只有丁子玖碍在亲戚情分桑，维护她两句。

其中一个小姐声音尖得很，远远地，她就能听见，那人刻薄道：“沈二小姐，您清高，您清高来这个地方作甚？您是嫡小姐，哪像我们这些庶女，您啊，是要嫁到高门大户里去的。”

沈慈见她说着，一屁股，就把沈茜挤出来，不客气道：“您去找您的高门贵公子去吧，我们这地方小，容不下您这尊大佛。”

“她们这是在干嘛？春花，沈茜不是说，这儿有宴会吗？宴会呢？”她假装天真问。

原主很少社交，大多数时间，都被困在大宅院里，沈慈左看右看，除了沈茜之外，也只认出丁子玖一个。

春花比她强，还多认识几个里边的人，再加上她之前常常会听府里的嬷嬷丫鬟们谈话，从鸡毛蒜皮的小事到这些小姐夫人们的丑闻或趣闻。

她听得多，自然也略知一二。即便她认为沈慈听不懂，还是耐心解释道：“我瞧这情形，小姐，这儿多半没有宴会，我之前听府里的嬷嬷说过，说每次春闱的时候，潘阳湖畔，就会成为赶考学子、书生的聚集之地，一般各个府里，没有指望嫁进高门的庶女们，就会来此挑选合适的学子，希望自己能够选中一个人中龙凤，成为自己的夫婿。”

“这儿没什么好玩的，小姐，不如咱们走吧。”

春花刚想拉着沈慈折回去，殊不知丁子玖眼尖，她看见沈慈，为了不让沈茜继续和人吵下去，吵到不可开交的地步，自己反被责罚，她急忙向沈慈的方向指来：“茜茜，别闹了，沈慈到了。”

沈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，果然看见沈慈的身影。

她瞪一眼和自己争执的女子，手指着她的鼻子，恶狠狠撂下一句：“今儿的仇，本小姐记下了，你且等着，总有一天，本小姐会好好收拾你的！”

说完，她怒而拂袖，领着丫鬟，气冲冲地走出凉亭，丁子玖生怕出事，她简单安抚几句被沈茜惹得躁动的人群后，快速追上去。

“沈慈！”

一声刁蛮呼喊，让春花清楚，今天她们是轻易走不掉了，她只能僵硬地转过身，朝沈茜行礼：“二小姐。”

奴随主子，沈茜从来没有看上过沈慈，即便她成了将军夫人，跟在沈茜后头的丫鬟，也没拿正眼瞧沈慈一眼，甚至连腰都没有弯一下。

春花看在眼里，气在心里，只恨自己是个奴才，自家小姐又是个可怜的，要不然，非得好好地教训教训这个丫鬟不可。

倒是丁子玖，很是识时务，还朝沈慈见了个礼，道了声：“见过将军夫人。”

也因着这一声招呼，沈慈对丁子玖的第一印象甚好，见她行为举止皆是温温和和，虽和沈茜为伍，却和她截然不同。

以致于后来，她想起丁子玖，第一个想到的词就是“可怜”，也正是她，向沈慈完美诠释了，何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。

沈茜瞧不上丁子玖这个姿态，眼皮一翻，奚落道：“向一个傻子，有什么好行礼的，小姨妈，你就是忒规矩了些。”

丁子玖柔柔弱弱笑着，没有再接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