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十）

他的脸色有些苍白，眼神却很认真：“很好听的名字，就是太长了。以后，我叫你阿晴吧。对了，你是东国人？”

他竟然不自称朕。

她回答：“是，一个小国家。”

少年点头：“东国是个好地方，我倒想去你们国家看看。”

她没想到他会这样说，忙道：“都是承蒙陛下您的庇佑罢了，一个蕞尔小国，不值一提。”

少年却笑了，反问她：“你看我像是可以庇佑别人的人吗？”

她奉承道：“陛下的福泽不是凭面相和体态判断的。”

他沉吟片刻，道：“对了，你们那边有什么特产？有鱼吗？我还没吃过鱼呢。”

她抬头，有些惊讶地问他：“陛下，没有吃过鱼？”

他一脸认真，像个较劲的孩子：“是啊，那个丞相老头什么也不让我吃，一会说这个有损龙体，一会说那个有损龙体的。我怕他有一天水都不让我喝了，说会塞牙缝痛死。”

中原的丞相她是听说过的，皇帝是新帝，如今大权都在这丞相手里，皇权几乎被架空了。而他，天朝的皇帝，竟然可以这么轻松的承认这事。

她捂着嘴笑，低声说：“我们那，穷的只有鱼，生鱼。”

东洋有寿司、有天妇罗、有樱花、有清酒，但她应该谦虚些，免得他笑话。

他若有所思，称许道：“真好，我也想穷的只有鱼。”

她又被逗笑了，但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，接不上话。

他转过身，郑重其事地看着她，轻轻将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上：“你是我的妻子，我会好好对你的。”

她忙抽开手，恭敬又畏惧地提醒他：“陛下，我是淑妃。”

他不置可否，良久后说道：“我只认我第一个女人当妻子。”

她一直记得他说的话：你是我的妻子，自然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妻子。

（十一）

他不喜欢叫自己晴子，他喜欢叫自己阿晴。

一次他撒娇似地倒在她的怀里，盯着她的眼睛说：“阿晴，我还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呢。我叫卫楫，字假舟，你叫我舟哥哥好不好？”

真是没有半分皇帝相。

她笑了，害羞地叫他：“舟哥哥。”

舟哥哥的身体一直不好，她一心照顾他，像个真正的正妻一样。

那时宫里只有她一个女子，她是他的妻子，他是她的夫君。

可是后来他要立皇后了，立丞相家的女儿当皇后。

他像故意似的，明知故问道：“阿晴，怎么不高兴？”

其实她也没有多不高兴，但仍顺着他的心思，带着醋意说：“舟哥哥要娶妻了……”

他笑着将她搂入怀里，全是藏不住地宠溺：“她是我的皇后，而你，是我的妻子。我说过，我只认我第一个女人当妻子。”

她撅起嘴，学做小姑娘一样：“那舟哥哥为什么还要娶别的女子。”

“这是政治联姻，没有办法的。我希望我的阿晴能和皇后以礼相待，以后，我尽量把精力匀给阿晴，好不好？”

他弯腰，吻住她的额头。

他的声音真温柔，能把人融化。

她顾不得其他了，只依偎在她怀里，点头说好。

（十二）

皇上还是娶了皇后，从此后宫位份最高的就不是她了。

惠子见到了新皇后，大家都叫她：芸皇后。

芸皇后对她很好，特意嘱咐只要是淑妃进来都不用打招呼。

人人都说，芸皇后和叶淑妃关系真好，好到像一对姐妹。芸皇后灵巧，叶淑妃温顺，真是看着养眼。

自从芸皇后来之后，似乎舟哥哥不怎么来找自己了。她安慰自己，舟哥哥这是没办法，要给丞相面子。

惠子也学着怎么去侍奉正妻，做到一个妾该有的本分，不敢越鱼池一步。

她尝试学习一些中原的食物，她学的很快，比中原人做的还好。她带着笑去找芸皇后，就发现舟哥哥在芸皇后那，同皇后说着什么。

她不是刻意要去偷听的，可他们说的话像刀一样，不留情面地刺着她的身体，逼着她去听。

他看芸皇后的眼神，和看向自己的眼神，一模一样。

他对芸皇后说：“你是我的妻子，在我面前，不必拘礼。你还可以像以前一样，叫我舟哥哥。”

芸皇后受宠若惊一般：“舟哥哥记挂菽娘，菽娘不胜欣喜。”

“我们自幼相识，岂不是青梅竹马，走到白头偕老？这个皇后的位子，一直是留给你的。”

“菽娘以为舟哥哥最钟意的，是晴子妹妹。”

皇上沉默许久，良久说出那句能让惠子记一辈子的话：“叶下幕府为天朝出不少力，自是要给些面子的。淑妃如何同皇后比？” ……

原来舟哥哥不喜欢她，舟哥哥喜欢芸皇后。

其实皇上谁也不喜欢，他不喜欢芸皇后，也不喜欢叶淑妃。

曾经以为相知相许，举案齐眉。

到头来镜花水月，何等痴心，何等寂寞，何等蠢笨。

她默默离开，什么也没说。她躺在床上一个人擦着眼泪，她想家，想东国的月亮，想东国的和歌。

["宫路人虽众，

吾心只一人。"

可怜一场梦，

梦碎听不成。]

（十三）

后来她有了孩子，芸皇后却一直没有孩子。

惠子很清楚，和皇上一样清楚，芸皇后不会有孩子。

皇上赐给芸皇后的安胎药，让芸皇后不可能怀上孩子。芸皇后真的很傻，一直蒙在鼓里。

惠子生下大皇子，宫里人都挂着笑意。

今年冬天格外暖和些，大家都说是沾了大皇子的好运了。

芸皇后自己没有孩子，一直把惠子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。大抵是外族女子威胁不到芸皇后，所以芸皇后一直对惠子非常好。

“晴子，你说我怎么就一直没有动静呢？”芸皇后抱着惠子的孩子，有些落寞。

芸皇后在她面前，从来就不称本”。

惠子有些艰难地笑笑：“会有的。”

芸皇后倒很释怀，真挚地看着惠子：“没有也没什么关系，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。这是，我们的孩子。”

众人都笑了，惠子也跟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