钟离这个人的性格跟他的外表一样，不太爱说话，只喜欢静静的跟在她后面，一言不发。

也正是因为他安静，青玖才愿意带着他，如果他是一个聒噪莽撞的人，她一定会从一开始就将他拒之门外，更加不可能救他。哪怕是他救过她的命。

她不是个擅长感激别人的人。

约莫走了两个时辰。周身所处的环境一下子从繁华热闹的街市变得冷冷清清，像是到了不为人知的穷苦之地。

她目光触及到的的，几乎都是浓浓暗色的夜，凄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风。

“你怕不怕？”青玖突然问身后的人。

钟离没预料到她会再次与他说话，有些兴奋，但老实的性格使他与她交谈时，多了几分拘谨，钟离只点了点头。

青玖知道他不能开口说话，所以没再多聊，继续迈着大步向前走，他们的前方是一个长满许多高大树木的黑漆漆的林子。

青玖看了一眼钟离，说道：“我也不知道前面会发生什么，你还要跟我走下去吗？”

钟离肯定的点点头，见他眼神坚定，青玖冲他笑了笑，自嘲似的说道：“我这个人吧没有多大本事，向来是欺软拍硬，打不过就跑，到时要真是遇上了什么危险，我可顾不上你。”

她话里还是打发他走的意思，对于她这类似贬低自己的话，钟离也是第一次听别人这样形容自己。

以前他是富贵人家的公子，他身边的人见了他，无论他做什么，就没有不夸奖的，就算他是有先天残疾也不耽误别人夸奖他美好的相貌与品质。

小时候听了觉得十分顺耳，可长大后却觉得这些夸他的人十分谄媚，阿谀奉承还油嘴滑舌。渐渐明白了，这些人为何夸奖他？

哪怕他只是捡起一个奴婢掉在地上的东西，也会收获府里很多人的赞扬。不是因为他真的乐于助人，心地善良，而是因为他的身份。

这些人都在畏惧他罢了，但是想过得好，这些话不得不说。

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别人猜不透的暗光。

林子里面很黑，由于没有光的缘故，这些树连影子都没有。这让青玖十分郁闷，倒不如在人间待得好，最起码能分清白天跟黑夜。

而鬼界只有黑夜，没有白天。

但因为有风的缘故，这些树木的枝叶都频频发出沙沙的响声。

她不能使用火把，因为那样会被人发现。所以无奈之下只能动用灵力驱使琉璃玉石为她照亮前方的路。

在光照亮林子的一刹那，眼前的情景让青玖呆住了。

他们好像走进了一个被树围的密不透风得黑色丛林里，越往里面走越发诡异。

她的正前方树梢上，有几只黑色的乌鸦在呱呱叫，它们的羽毛上好像染上了什么脏东西，一片深灰一片浅黑，鸟嘴上还沾满了红色不知名液体。

顿时，她心里有一种可怕的猜想:这些乌鸦吃的该不会是人血吧。

不管是不是，都让她感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，然后自觉的走远了些，避开这些乌鸦可怕的注视。

“钟离，”她突然叫那个不熟悉人的名字，像是怕什么东西丢了一样。

钟离没立即回应她，他站在她旁边的树底下盯着一块灰扑扑的石碑发呆。

青玖好奇的朝他走过去，发现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块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的石碑，那石碑上面的字已经消失了不少，所以他们看见的不是完整的。

仔细读完后，青玖发现那是一段招降文书。大致意思是：“上天有好生之德，若鬼界愿意招降于天界自会得到永生永世的福泽，如若不降，定会遭受惨无人道的处罚。”

青玖细品后，轻啧两声，这天界不是赤裸裸的霸权主义吗，还招降？就差没说投降了。

不过这段文字背后的故事她好像在哪里听过，具体是怎样的一个故事，她已经忘了，反正不是什么好事。

这块石碑上除了有被雨水冲刷的痕迹还有被人损坏的痕迹，石碑的左上角掉了一大块，明显是被人用蛮力踢坏的。

见他看得出神，青玖打趣地问他道：“你知道这招降书里说的人是谁?”

钟离摇头，“不，我不认识，我只是觉得他很可怜。”不知为何他竟然会开口说话了，让青玖感到十分惊讶，她为他能开口说话而感到开心。

而钟离只是微微惊讶，对于这个神奇的事情，他并没有干到意外。因为他本就可以说话，只是不想说罢了，更加不屑于说。

他觉得与这些庸俗的人类交谈，就是在降低自己的智商，更何况还有很多家庭的矛盾压得他喘不过气来，让他从小就变得苦不堪言，致使他在二十五岁就结束了生命。

当一个人决定去死时，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。他也不过是大悲大痛中彻底觉悟了，人生短短几十载，对于一个从小生活在一个阶级大家庭里的人而言，什么没见过，孰是孰非，勾心斗角，人言冷暖在他死后，都与他无关。

也许真的应了很多人那句话，他是一个逃避的胆小如鼠的男人，生来就没用，早就该死了。许多人在生前看不起他，在他死后更加看不起他。他心里十分明白。

人嘛，要么以清醒独立的姿态活着，要么加入狂欢的人群里，别人笑他也笑，别人干什么他就干什么，稀里糊涂的活着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。

他从袖子里掏出一直随身带着的手帕，像扔什么脏东西似的扔到地上，抬起脚用力踩踏。手帕被他踩进泥土里，只露出一个边，他还不解气的用力拧了两脚。甚至笑着说：“早该扔掉你，我对你已经无比厌倦。”这句话是他对他自己说的，青玖却觉得好好一个人怎么突然发疯了，还疯的莫名其妙。

青玖拿手指戳了戳他后背，问道：“你没事吧，你该不会中邪了吧。”

钟离移开踩手帕的脚，平复了一下心情后，才转过身回复青玖的的话:“没有，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，其实我一直都能说话，只是不屑于说而已。”

他这样道，青玖立马就不淡定了，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看，怀疑这人跟着她的动机不纯。因为他一路上一言不发，让她误以为他真的是个哑巴，还可怜他，带他上路，这么一想，她还真是天真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