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女的心思啊，最是难猜。

她们有古灵精怪与天马行空，亦有莺歌燕舞与草长莺飞。

更是冬日里的骄阳，亦是夏日的冰霜。

足够琢磨，但也最慰人心……

晋阳县县府。

吴长志左右踱步，捋了捋长须，身着紫青雕花长袍，而面相更是奇异，宛如一张长瘦的马脸，两腮处的骨头更是高高的凸起，一双眼睛不怒自威。

双目深陷眉骨之下，血丝密布，双眼更是黄昏浑浊。

自昨日吴安断臂被送来之时，一夜无眠。

“怎会如此……”

吴长志瞬间仿佛苍老十岁，心中更是疑云密布。

他早已告知孙如海对吴安照拂一二，但仍旧酿下如此惨祸。

吴长志瞥向案前的三封书信。

信中的内容尽是诗会所发生之事，但唯有诗会结束之际的书信并未送来。

吱呀~

房门一声轻响，一阵冷风袭来，烛火摇曳，也为屋中增添了几分冷意。

二虎探头走了进来，望着太师椅前的吴长志，大气不敢出一口。

“老……老爷，李郎中方才说公子性命已然无忧，不久便能醒来，只是，只是……”

吴长志声音低沉的说道：“只是什么，快说！”

二虎一颤，深吸一口气道：“回禀老爷，公子的断臂，怕是再也接不上了！”

话音落下，二虎“扑通”一声便跪倒在地上。

吴长志脸色阴沉如水。

他吴家香火不盛，吴安是老来得子。

自然从小便宠爱有加。

此番被莫名断了一臂，吴长志又怎会不心痛？

“砰！”

案前的水杯被重重砸在地上。

瓷片碎了一地，溅起划破了二虎的脸颊。

一丝殷红的鲜血从中流出。

“老爷，是二虎办事不力，让公子遭此横祸，请老爷责罚！”

二虎将头深深埋在地下，更是大气不敢出一口。

书房内气氛骤然凝固。

有些时候自罚请罪是要比问罚罪责聪明的多。

自家老爷的秉性二虎很是清楚。

越是盛怒，便越是异常的安静。

“死罪可免，活罪难逃，我吴家的规矩你清楚，公子断臂你脱不了干系！”

“自己去后院领罚。”

闻言，二虎长出一口气。

既是如释重负，后背清凉一片，早已被冷汗浸湿！

“二虎谢过老爷。”

二虎刚要关门离开，吴长志却突然叫住。

“先进来，我有事问你。”

吴长志从太师椅上起身，皱着眉头揉了揉双鬓。

一直忧心吴安之事，倒是近墨者黑。

忘记二虎也一同前去诗会，自然知晓最后到底发生了何事。

“将诗会的所有之事讲述一遍！”

二虎重新关上房门，理了理思绪便开始叙说……

良久，二虎走出房门，书房内唯有吴长志一人。

“孙如海……”

吴长志眉眼之中一抹冷意一闪而逝。

他万万没想到，孙如海当真敢不顾他的面子。

眼睁睁的看着吴安被砍断一臂！

“虎落平阳被犬欺啊，若不是仇大人之令，你孙如海安敢如此？！”

“彭！”

吴长志一拳重重的砸在楠木桌案之上。

孙如海只知道他是总兵派系之人，也认为被贬乃是因为胡宗宪的原因，他吴长志不得不避其锋芒。

实则不然，他之所以来到晋阳当一个小小的县令，乃是受到总兵仇鸾的命令！

今日诗会发生的事情，已然大大超出了吴长志的预料，他几乎可以断定，从林凡作出这首词的那一刻起，便注定了《沁园春·雪》必将传遍大明，而这也意味着这首词，必然会上达天听，送于当今圣上的龙案前。

天子无小事，林凡之名一旦入了天子之耳，那一切都将变得有所不同！

“林凡……”

吴长志喃喃。

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这个名字，而在仇鸾的名册之中，林凡二字更是被重重勾画。”老爷，公子醒了！”

房门外传来下人欣喜的声音，吴长志的脸色也稍稍舒缓，拽了拽袖口走了出去。

屋外院子里的冬菊开的正艳，可吴长志的眼中却是透出一股不喜。

脚步微顿，淡淡的对着一旁的下人吩咐道：“这冬菊开的太过妖艳，我平日素来不喜艳丽之物，尽快铲了。”

下人门点头应“是”，更是不敢怠慢，钻进冬菊丛中便忙活起来。

吴长志走进侧屋之内，床帏前站着两名下人丫鬟。

“你们先出去。”

两名丫鬟应了一声，便走了出去。

吴安双目呆滞，眼神涣散，一动不动的望着一只空荡荡的衣袖，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。

州府世家公子哥，自小心中便满是傲气，自是受不了如此打击。

吴长志心中一痛，坐在床榻前握住了吴安的双手。

“安儿，爹愧对于你……”

吴长志身躯一抖，更是颤声道：“我曾在你娘临终前发誓，要安稳护你一生，不单单愧对你在，更愧对九泉之下的婉儿……”

而就在吴长志提到吴安母亲之际，原本一直异常冷静的吴安，骤然便成了一头发怒的狮子，整个人的双目之中充斥着鲜红的血丝！

砰！砰！砰！

吴安像是发疯一般宣泄着心中的情绪，桌子上的笔墨纸砚，还是一旁的瓷器摆件，屏风桌椅，皆被吴安砸倒在地上！

房间内狼藉一片，吴安的右手掌心之中鲜血模糊一片，无意间被砸碎的瓷器割破了手掌，鲜血滴答滴答掉在地上，染红了瓷片与木椅的椅背！

可吴长志仿佛早已预料到会出现这般情况，并未阻止吴安，而是静静的看着发生的一切。

吴安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，突然扭头盯着吴长志，眼神更是异样的陌生。

“你不配提起阿娘！”

“是你亲手杀死的阿娘！”

吴安的眼中透出深深的怨恨！

“那只是意外，万般皆由命，此乃定数，为父也做不得数！”

吴长志神色平静，似乎是在诉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。

诡异！一种莫名异常！

更多的是对此讳莫忌深，似乎并不愿多提。

世间的人多在意的并不是人做的事，而是做事的人。

而情爱一事，越到老去之日，纠纠缠缠的半生，又有谁能分的清对与错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