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坐吧。”

胡大人看了一眼林凡，饶有兴趣的说道:“你方才说派人前往郡府寻我，但据我所知，朝廷调令，一般人可不会知晓，你又是如何得知的？”

林凡微微一笑，早在许久之前，他便想好了所有的说辞。

“禀胡大人，草民曾在晋阳城中偶遇一青州商人，闲暇聊天之际，偶然得知胡大人的行踪，说胡大人已经离开了青州，赶赴大同府，而大同郡城之中，空缺之位只有巡按御史一职，僭越乃是万不得已之策，还望胡大人不要怪罪。”

胡宗宪摆了摆手，心中对林凡却是愈发的欣赏。

逻辑缜密，于蛛丝马迹之中便能推测出自己的动向，这份心思，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具备的。

“无妨，近年大明境内，各地百姓吏治是一年不如一年，我胡宗宪虽忧心国事，但也只能做些份内之事，替皇上与朝廷的几位大人分担几分忧虑。”

胡宗宪长叹一口气，面露忧色，他深入民间，知百姓疾苦，所看到的景象，比之朝廷收到的奏疏，也是更为真切几分，也为大明朝不免担忧。

林凡看出了胡宗宪心中的忧虑，对于未来要发生的事情以及大明朝的国运，林凡非常明白，而这也是他一定要面见胡宗宪的目的。

想要在此乱世之中有一番作为，林凡必定要入仕，但是只凭他一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，需要一批能够在未来仕途中的坚定支持者，最好是处于权利中心的那一批人，而胡宗宪便是其中之一。

想要收服这些人，林凡必须要展现出能够折服对方的能力，让对方忌惮，更是能深深影响对方。

林凡深吸一口气，接下来的交谈，他便要让胡宗宪在未来要做的任何一个决定，都烙上自己的影子！

“胡大人，我大明王朝有如今之景，乃是常年累积的病根，非一朝一夕能够彻底根治，着晋阳县的情况便是例子，况且当今圣上，已有多年未曾亲临朝堂，醉心求仙问道之术，草民看来，大明朝现如今已然病入膏肓，行将朽木，若不能大刀阔斧的革新，恐怕祸将不远。”

饶是大明朝国本雄厚，也经不起几位奇葩皇帝的折腾，到了如今，早已是羸弱不堪。

“大胆，区区庶民，焉敢编排圣上，妄议朝政？！”

“啪！”

胡宗宪一拍桌角，猛地出声斥责林凡！

“草民不敢，但草民之言，尽是心中所想，也是现今不争的事实！”

林凡目光与胡宗宪半空相迎，神色却丝毫不惧。

“坐井观天，哼！”

胡宗宪冷哼一声，继续说道：“你说如今我大明羸弱积累，你且说说，到底是哪些地方出了病症？”

“今日若说不出来，休怪本官治你妄议朝政之罪！”

林凡轻轻一笑，知道胡宗宪佯怒，为的是考量他。

他在后世研习史书之际，对明史颇有研究，此刻不假思索，便直言说道：“草民拙见，现如今我大明有五大病根，须尽快除去，否则不出百年，我大明亡矣！”

话音落下，宛如惊雷之音，饶是胡宗宪的定力，都不免得一阵愣神，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林凡。

无法无天，真当是无法无天！

“你方才说我大明不出百年亡矣？”

“谁给你的胆子，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，就凭这一句话，本官足以诛你九族！”

胡宗宪对林凡的印象，此刻急转直下，原本还觉得林凡是一位可塑之才，如今看来，只不过是个胆大妄为，目中无人的愣头青，以为仰仗着自己对他的赏识，便敢胡言乱语？

“胡大人稍安勿躁，不妨听听草民的见解？”

胡宗宪脸上露出一抹不耐之色，也是强行耐下性子，他倒要看看，林凡是否真如自己心中所想，只是想借助这些“惊世之言”，来吸引自己的注意。

“我大明开国以来，几代帝王皆是励精图治，为我大明打下牢固的根基，但英宗土木堡一战，我大明五十万精锐尽丧，几代帝王的辛劳于一日间化为乌有，而这也是我大明王朝由盛而衰的转折点，之后种种暂且不谈，到了如今，圣上更是多年不上朝，这在历朝历代，皆是绝无仅有之事，我林凡乃是区区一介庶民，不该妄言朝政，但上天既然让我看到了这些，我绝对不会坐视不理！”

林凡深吸一口气，这几日的晋阳县，活脱脱的人间惨剧，百姓之间已然出现啃食树皮的现象，更有甚者易子而食，惨不忍睹！

眼前的一切无时无刻不再挑动着林凡神经。

他虽然不属于这个时代，但这些黎明百姓，也是天下的臣民，焉不能感同身受？

天下兴亡，匹夫有责，既然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这里，哪怕身单力薄，位卑言轻，他也要尽全力一试！

为天地立心，为生民立命！

“大明朝，有五大病症。”

“其一，朝堂之上，争斗不休，互相攻讦，而圣上多年不上朝，致使朝政不稳！”

“其二，朝廷对皇室宗亲所赐封赏，远超历朝历代，实为太过！”

“其三，朝廷职位，多由两人，乃至四人五人共担一职。官僚过多，吏治因循守旧，过失重大！”

“其四，边境不定，俺答汗，鞑靼，多有袭扰，沿海倭寇侵袭，一众异族虎视眈眈！”

“其五，国库入不敷出，多年赤字，久之必将酿成大祸！”

林凡如数家珍，话音一顿，接着说道：“此以上五条，便是我大明病症！”

房间之内，鸦雀无声！

而坐在对面的胡宗宪，早已陷入深深的震撼之中，他想反驳，但穷尽心中所想，竟是想不到一句能够反驳，林凡所言五条，每一条皆是打在了大明最薄弱之处，仿佛大明朝在林凡的眼中，没有丝毫的秘密可言。

“这……这些你是如何知晓的？”

胡宗宪无法淡定，无论是朝堂之况，还是边境之事，朝廷官员任职，还有国家财政，这些都不是林凡一介庶民能够接触得了的。

“要想看出这些不难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，朝廷这艘大船开的稳不稳，最直观的体现，便是在大明朝数万百姓之上！”

“朝政朝令夕改已不是什么稀罕之事，百姓缴纳赋税年年不同，若是朝政平稳，国库充裕，何谈此况？”

“百姓穷苦不堪，凡是各地皇室宗亲，却富庶一方，边境百姓往内地搬迁已有多年，这些……都不是什么稀罕事。”

胡宗宪并不知道，林凡所罗列五大病症，正是一代名相张居正所上奏《论时政疏》的部分内容，只可惜并未引起嘉靖的重视，此刻恐怕还被压在一众奏疏之下。

胡宗宪深深的吸了口气，民生乃是根本，国家无论发生何事，在百姓身上，皆会有体现。

他看着面前的林凡，也就在这一瞬间胡宗宪意识到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，究竟有何等恐怖的洞察力，一眼便能看出大明朝的根基！

“林凡，你今日选择告诉我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？”

胡宗宪死死的盯着林凡，入朝为官多年，他早已洞彻人心，绝不认为林凡今日所说的一切只是一时兴起，像林凡这般才能出众之人，绝不会无的放矢！

“莫非……你想让我推举你入朝为官？”

“草民多谢胡大人的赏识，虽说草民也有为国效力之愿，但明年便是科举之年，草民届时自然会依靠自身之力，成为胡大人的同僚。”

“至于方才所说的一切，胡大人权当是为了天下众生，望胡大人以后能以民为根本，为苍生谋福祉。”

林凡轻轻一笑，看着胡宗宪的眼神，他明白自己今天的目的达到了。

胡宗宪，会牢牢的记住这一天，也会记住他所说的一切！

看着林凡真挚的眼神，胡宗宪一楞，随即大笑着拍了拍林凡的肩膀道：“我胡宗宪等着这一天。”

“我大明有如此少年，才是真了不起！”